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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他將那些人撕碎,也很公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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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小蘇南她們趕過去的時候,寧白的確是被打得渾身是血了。

他沒穿她的小裙子,而是又換上了自己那身破爛的衣裳,被打的蜷縮在雪地裏。

就在後廚那,蘇南曾經站過的地方。

他身體不知哪裏有鮮血滲出,染紅了白色的雪,刺目無比。

小蘇南看到,眼睛疼得厲害,淚珠不知怎麽就流了出來,臉被嚇到比這雪還白。

“寧白你怎樣了啊?……你們,你們……不許再打他了!”她哭著問了寧白一句,後趕緊伸開雙臂擋在他前面,惡狠狠地瞪著面前拿棍子的兩個嬤嬤,不許她們再打,活脫脫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樣子。

剛撿到一個聽話的漂亮弟弟,給他穿了自己最喜歡的小裙子,怎麽轉眼就被打成這樣了嗚。

寧白在蘇南身後,他躺在雪裏,看到擋在前面那小小身影,落了雪的眼睫顫顫。

他伸手拽了拽蘇南裙擺,像小大人一樣哄她:“阿姐,我不疼,別哭。”

不過還是小孩,但寧白臉上竟沒有絲毫疼痛表情,澄澈眼裏浸滿了冰霜冷意,比這凜冽寒冬還要冷上幾分。

還有瘆人的平靜。

仿佛被打的不是他,又或是…被打、流血,對他來說是無關痛癢的一件事。

直到目光透過人群縫隙,他看到蘇南祖母正在往這邊趕來,寧白平靜的臉上才有了神色。

他擦了擦嘴邊的血,唇色愈發鮮艷,駭然,隨後雙手攤開,看著天空落下的飛雪笑了,黑瞳幽深。

剛才動靜之大,又是偷東西又是打小孩又打得渾身是血,這事一下傳遍了整個蘇府,直接把府裏的人都引了過來,包括看熱鬧的人,也包括蘇南他們的祖母。

“何事如此吵鬧!誰偷東西?誰要死了!”

老夫人一呵斥,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一下散開。

“南南,先扶阿白起來,老夫人來了。”雲芊心疼地直皺眉,將這兩個小孩帶到一邊,手環住他們肩頸,將他們護住。

這事情越鬧越大,兩個打人的嬤嬤被這陣勢嚇到,對望一眼,人都傻了。

剛開始她們只是想訓斥下這小孩,別讓他拿粥,但這小孩竟然不聽勸!

看都不看她們一眼,踮著腳就要往竈臺上端粥!

她們平日裏仗著是大夫人手下的人,對蘇南她們耀武揚威慣了,聽說這撿來的小孩也歸到二夫人這房了,一下氣上頭,也沒個顧忌,順手拿起兩根棍子,便朝小孩打去。

她們沒料到這小孩居然不躲也不還手,還用冷漠的眼神盯著她們,直盯得她們發怵,於是棍棒如雨點落下,小孩最後被打得搖搖晃晃,剛出廚房門沒幾步,便倒在雪裏,吐出了血。

她們把這小孩給打出了血!

“這小孩偷,偷東西!……”兩人趕緊扔掉了手中棍子,一年紀稍大的嬤嬤涕淚橫流,跪下喊冤道,“我們本好言相勸,他非但不聽,還執意要偷東西,那可是名貴的雪蓮粥!老奴們也是沒辦法……”

雪蓮粥?

阿白為什麽要去廚房端雪蓮粥,他怎麽知道有雪蓮粥的……

蘇南一楞,與他相握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,轉過頭看寧白。

漂亮弟弟的臉流了血,嘴邊也在流,這紅通通的血看得小蘇南心裏非常難過。

她嫩白的小手擡起,指尖落在他鮮紅的唇角,一點一點地,極是輕柔地將那血給擦了去。

一下沒擦幹凈,她柔軟指尖又覆在他唇邊,小心擦了好幾下,奶音問:“還疼嗎?”

寧白幽暗的眸子一瞬亮起,似有水流湧動,回蘇南:“阿姐,不疼。”

這弟弟太懂事了。

蘇南烏溜溜的大眼睛更水盈了,不由感慨,可是聽他這麽乖巧地回,她心裏反而更難過了。

都被打出血了,怎麽可能不疼啊,她知道的,他們是小孩子,細皮嫩肉的,連被那麽小的針尖紮了下都會很疼,更何況是被那麽粗的棍子打。

還是兩根!

小蘇南想著雪蓮粥和被打的寧白,又氣憤捏拳,她像一只小貓一般露出尖利的牙,打斷了那嬤嬤喋喋不休的賣慘。

“阿白不會偷東西!而且!那雪蓮粥……

小蘇南氣得臉都紅成了柿子,她本想趁著祖母和大夫人都在面前,將雪蓮粥的事告訴祖母,讓祖母幫幫她們。

可是,她才說一句,便被她娘親拉到一邊,堵住了嘴巴。

她知道了,她娘親不讓她在祖母面前告狀。

於是……為了不氣到她娘親,蘇南只能氣呼呼地閉嘴。

“寧白,過來奶奶這邊。”老夫人看著小寧白瘦瘦小小,身上帶血的慘兮兮樣子,心下一軟,招了手讓他過來。

“告訴奶奶這是怎麽回事,你可有偷東西?”

經過昨日寧白的一番胡謅編排,這信佛的老人家已然相信這孩子有佛緣,也與他們蘇家有緣,對這可憐孩子不免心疼起來,語氣都柔和不少,面相慈祥。

小寧白顫顫巍巍地過去,破爛褲腿裸露一截皮膚,上面滿布觸目驚心的紅紫傷痕。

顯然是被棍棒打的。

老夫人一看愈發不忍,心裏先偏寧白三分。

“奶奶,我沒有偷東西。”

小寧白擡頭,眉毛微動,唇舌間一下血腥四散,嘴角忽又滲血。

可面上他仍平靜無漪,琉璃般的眼睛裏滿是純然與無辜。

這個小小的孩子站在眾人面前,豈可憐二字說得。

“我昨日聽阿姐說,說今天早上會有雪蓮粥,可以治阿姐娘親的病,可是這粥好久都沒送過來,阿姐沒在,我便想去問問,可我出門剛經過這裏,便聽到她們說,說這粥倒掉都不給我們,我不想她們將粥倒掉,便想去拿,然後她們就拿起棍子打我。”

“為什麽要打我呢,為什麽這粥連倒掉都不給我們呢,奶奶,阿姐也是蘇府的小姐,不是嗎?”

寧白用稚嫩的童音不解問,他並未哭喊,眼眸裏適時地帶著孩子的疑惑和天真。

他的確無害,罪惡的是打他的、欺負他和蘇南的大人。

他不過是在陳述事實而已,這一身的傷和嘴角不停流出的血便是最好的證明。

誰能不信呢,周圍人漸漸都別過臉去,對這小孩多了些憐憫。

而小蘇南,早已看著他哭得稀裏嘩啦,身體一抽一抽的。

寧白冷漠掃了眼這些大人,漆黑的眼瞳裏蘊了一絲笑。

極其輕微,誰都沒有察覺到。

老夫人信佛,不忍更甚,覺小孩被打得極慘,打人者更是罪惡,手杖重重點地:“你們這兩個嬤嬤好大的膽子!連孩子都下得去手,如此狠毒,這是不把蘇府的規矩放在眼裏嗎!”

這兩個嬤嬤聽此面如土色,被嚇得是魂飛魄散,忙不疊磕頭求饒,不敢再在老夫人面前爭論此事。

無論此事真假如何,眼下她們……只能認栽。

那個小孩太過可怕了,看她們的眼神像惡鬼一般,老夫人又這般護著,她們是萬萬不敢再說這小孩偷東西了。

“此事是我們一時糊塗做錯,求求老夫人放過我們……”

這兩人不斷磕頭求饒,老夫人又看了眼寧白。

小孩原生得漂亮異常,惹人喜歡,但他此刻一身是血,瘦得皮包骨,那小腿許是因為被棍棒打了,顫抖著彎曲,像是要被折斷了一般。

而眼神不安無助,可憐淒慘地看著老夫人,不禁叫人落淚。

老夫人眼睛一花,可憐小孩之餘暗嘆,佛引來的好孩子在他們蘇府被打成這樣,真是作孽!

“將這兩人杖責五十,罰三月例錢。”老夫人斥道,“下次再犯,逐出蘇府!”

“謝謝謝老夫人,我們定牢記於心,下次絕不再犯……”

這兩個嬤嬤不停擦淚磕頭,侍從上來,欲將這兩人拉下去杖責時,一脆生生的孩童聲響起,小寧白忽然開口了。

“奶奶,為什麽她們不道歉呢?”

小孩如此問,雪花落在他眼睫,很快消融成水,他的眼瞳裏似是也浸了純白的雪,透澈無比。

“做錯事不是應該道歉嗎,她們騙阿姐,不給阿姐粥,他們拿棍子打我,用很大的力氣,打得流了血,阿白腿也快斷了,”

“她們應該和我們道歉吧,和阿姐道歉吧,對嗎?奶奶。”小寧白跑過去抱住老夫人的腳,像只小狗,除了可憐還是可憐。

小蘇南心疼得眼淚又直往下流,水汪汪的,她此刻想抱抱他安慰他,並且揍那人一頓!

他生得這麽漂亮,怎麽會有人舍得打他呢!

此刻,寧白在其他人眼裏就是一個可憐又漂亮的小孩,而在兩個嬤嬤眼裏卻是無異於惡魔的存在,她們只想快掉離開這裏,根本不用老夫人命令,自己趕緊道歉,跪下磕頭。

“是老奴錯了,老奴不該這麽歹毒,欺騙三小姐,不該對小孩子下手打罵,老奴錯了,以後絕不會再犯……”

這兩個嬤連著扇了自己好些個巴掌,直到臉都被打得紅腫,痛哭流涕地道完歉後終於被拖了下去。

不片刻,又傳來她們被杖責的痛叫聲……

……

周圍一片死寂,無人說話,小蘇南被她娘親管著掐著手,不能說什麽,只是呆呆地盯著小狗狗一樣的寧白。

小寧白也看著蘇南,他微微張唇,唇紅齒白,瞳孔深處亮著一點光,似是看到了什麽珍寶。

兩個小孩對望著不說話,而此時此刻,就連往日裏張揚跋扈的大夫人王氏也是不敢言語。

蘇府雖現是大夫人王氏做主母,但老夫人一句話沒人敢不從,當菩薩一樣供著。

蘇知禮狀元出身,現為禦史大夫,他克己守禮,尊崇儒學,極是孝順,縱使王氏娘家是一方權勢富貴,但在老夫人面前,她也是不敢放肆,畢恭畢敬。

“王氏,你作為蘇府的主母,該有些主母的氣度,一些過分的,失規矩的事少做,免得落人口舌,傳出去有損我們蘇家名聲。”

老夫人被一丫鬟扶著,雖面露笑容,但卻神色淩厲,同一旁的王氏說道:“府裏許多事我並非不知,只是老了不想管,睜只眼閉只眼罷,你作為知禮的大夫人該有分寸,有些事別太過分了,不該做的事別做,該給三小姐的東西就給,別鬧得府裏雞飛狗跳,讓人心堵。”

這話裏話外,明示暗示說到了這份上,王氏臉紅一陣白一陣的,她身體一抖,雖咬牙氣急,但此時也只能端莊行禮應下。

“好了,都散了吧,春花,雪蓮粥給三小姐她們送去,還有,找個大夫過來給這孩子看看傷,給這孩子準備幹凈衣服和房間,吃穿用度同小姐少爺他們一樣。”

“是,老夫人。”

春花趕緊應下,出門喊大夫去了,王氏也不想自討沒趣,平添不自在,便也走了。

老夫人吩咐完,慈愛地摸了摸小寧白的頭,溫聲而語:“可憐孩子,以後便安心住在這裏,同南南他們一起念書吧,阿白如此聰慧,說不定這蘇府日後還能再出一個狀元。”

這話一出,小蘇南嘴巴張開,眼睛睜大,驚訝極了。

她也想不到,祖母居然這麽喜歡漂亮弟弟。

不過,她也可喜歡了。

這麽漂亮乖巧的弟弟,誰能不喜歡呢。

“嗯!阿白謝謝奶奶,奶奶是我見過最好的奶奶。”

寧白開心地笑了,眼裏俱是孩子的喜悅和天真,而後他又跪下,乖巧無比地朝老夫人行了個禮。

老夫人先是一楞,後咯咯笑開了懷,不由更喜愛這小孩了。

“這孩子真是懂事,以後便不用如此拘謹行禮了,就當我這老太婆是你的祖母罷了,和南丫頭她們一樣。”

“嗯!阿白剛是在給祖母請安,祖母跟菩薩一樣,今天幫了我和阿姐對付壞人,我和阿姐都很喜歡祖母。”

小寧白繼續頂著一張天真又無邪的臉,把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的,走的時候臉上都笑開了花。

小蘇南看著看著都有點傻了,嘴巴越張越大,感嘆,他好討人喜歡啊……

他們平時都不怎麽敢靠近祖母……

“阿姐。”

在小蘇南出神時,周圍人都漸漸散去,小寧白不知什麽時候踩著雪,一拐一拐走到了她身邊。

蘇南被喚,眨了眨眼回神,在距離她幾尺處,在細碎日光的閃爍下,她清楚地看到這漂亮弟弟身上的慘象。

唇邊還在流著血,嫣紅的像花瓣,露出的慘白皮膚上全是棍棒痕跡,而他腿,在止不住地顫抖痙攣。

像要被折斷了一般。

可他毫不在意,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雜糅著惶恐與興奮。

他目色水亮,睫似脆弱蝶翅,上下輕振,盯著小蘇南說:

“阿姐,粥有了。”他給她搶回來了。

不管用什麽方式。

蘇南心口毫無征兆地一痛,待她明白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,背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後,清淩淩的眼瞳驀地放大,她楞了許久後眼眶紅了,一下抱住了他。

她抱著他開始哭,眼淚全流進了他脖子裏。

“這不重要啊,粥不重要的……以後,以後別做這樣的事情了,不要再被她們打了,我很…很心疼……”

她嗚嗚哭著,哭得喘不上氣,哭得眸子裏盛了晃晃悠悠的水,一抽一噎間晃著搖著,一下全流了下來,啪嗒啪嗒砸下——

寧白頸間水光暈開,潮濕一片,這淚水粘膩,像鮮艷且充滿誘惑的毒蛇,尖牙張著,直直咬透皮膚,滲進他的血液,深入他的骨髓。

與他融為一體。

至此,他再也無法逃出這關系的桎梏。

她為我哭了嗎。

阿姐為我哭了。

小孩垂眸,目光幽深且黑暗,這樣想著時,他心裏竟湧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愉悅和歡喜,下一刻,帶血的唇彎起,笑了。

他被她抱著,她為他在哭,哭得傷心極了,他卻笑得愈發開心,僵硬的手擡起,輕輕撫摸著蘇南的頭發,染了血的指尖一勾,纏上了她發絲上的紅色緞帶。

他面上乖巧天真,是她聽話溫順的好弟弟,是被人欺負的可憐小孩。

但其實,今日之事,全是他這個小孩有意為之。

他看到了蘇南被那些人欺負。

在他阿姐走後,他聽到那些人在說,說這粥多得不得了,但大夫人交代了不能給那下|賤放|蕩的母女,就算是倒掉餵豬餵雞,都不能給她們。

他沈默地聽著,後進了廚房。

他故意當著她們的面去端粥,故意激怒她們,讓她們打他,故意被她們打得一身是傷,渾身是血。

他也是故意倒在雪裏,讓紅色在白雪裏流淌蔓延……

他讓這事情越鬧越大,全府皆知,自然就引來他阿姐的祖母。

他知道這樣還不夠,祖母還不會完全站他和阿姐這邊。

他便故意咬破舌頭,讓血從嘴角流出,瘸著腿搖搖晃晃走過去,用孩子的清澈眼神故意說著那些話……

他想,這樣,應該就夠可憐了。

他再說那些話,祖母便會站他們這邊。

……

只是這些,寧白不會讓他阿姐知道。

他心思玲瓏,早熟早慧,當然知道,他這阿姐……定然不喜歡這般骯臟卑劣的他,她喜歡的是乖巧溫順的好弟弟。

那他便當她的好弟弟。

不再讓人欺負她。

或者,欺負她的人,都要付出代價。

小寧白想,這很公平。

就好似有次饑荒時,有人打他,搶了他的包子,他後面便將那人引到了一群餓狼裏,眼睜睜看著餓狼將那人撕碎。

若是有人欺負阿姐,那便跟搶他的包子一般。

他將那些人撕碎,也很公平吧。

畢竟他一無所有,只有阿姐。

佛會原諒他的,小寧白這樣想,又攥緊了手裏的紅緞帶,側臉,看到小蘇南雪白的耳朵,粉粉的唇時,終於像個小孩子一樣笑了。

寧白雙眸發光,恰巧此時雪停,日光落下,將小蘇南肌膚染得白裏透紅,又泛著淺淺的,熱烈的光彩,美好耀眼。

像他見過的,寧白思考片刻,想,像他見過的…春天枝頭裏開得最生機勃勃的,最熱烈的一朵花。

他喃喃著,眼睫一顫,不禁渴望地伸出了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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